
夜里的雨总是压着气息,如潮水般不声不响地漫过屋檐和田野。那一晚,武安、清河、城关三个镇区都在暴雨中醒来,有人光脚踩在积水的小院,探出头望河边的路灯,只余一丝冷光泄在水面。这些天,在南方的小县城,暴雨不算稀奇,但每一次涝灾却总有不同的重量——有人担心着家里的农田,有人守着老屋的门槛,还有人一身泥泞转移农机、忘记了鞋子早被水卷走。
灾情最重的武安镇,县委书记罗兴斌带着人一步步走进十五里店,他的裤腿溅湿,手撑着伞和现场人员逐户询问,院内积水已经逼近门槛,老人站在瓷砖边不安地搅动水盆;排水沟的轰隆还在持续,可村里年轻人已在马路边堆防水沙袋。罗兴斌说,防汛救灾的包保责任要实时落实,安置一定要快,不能让任何一个村民在暴雨中等到天亮。现场的紧张和细致,远比任何会议精神来得直接。
风雨之间埋着焦灼和一点点运气。谢家台村四组,村民李绍华困在田头,转移农机的时候脚下被淹,通讯断断续续。罗兴斌得知后亲自赶过去,救援人员拉着绳索下田,水位的压力让人喘不过气。李绍华被安全带回家,那一刻谁都没说话,只是脱下湿衣服,坐在椅子上,呼吸里都是泥土和机油的混合味。农田排涝立刻组织,水泵马达声轰鸣不止。
防汛的核心节点不是数字,是每一个易受灾的边角。在安乐堰水库、兴发大桥,罗兴斌挨个听取水位监测和防汛调度汇报,数据更新到每个小时,泄洪计划实时调整;技术员用手持测距仪扫过堤坝,巡堤人夜里不打灯,只凭手电和步数在大雨中前行。重要河段的巡视像未完的作业,水库的泄洪量、时间必须每一秒都在信息平台同步。一个冷门细节——洒水车和救灾车辆的GPS互通,本地交通调度用的正是去年更新的小型地灾预警系统,虽然预算不高,但派上了关键用场。
灾后,受灾区域的人们很快聚到一起,陈栋带队调查谢家台、长岗、雷家营、申家嘴等村落。村口张贴防范地质灾害的红纸警告,工作人员逐屋敲门排查隐患。临时安置点里,有几位老人用焐脚盆取暖,小孩围着发电机讨论家里的水壶能不能烧饭。生活场景和应急工作混合在一起,情绪安抚成了救灾的一部分。县里的心理疏导团队提前进村,教村民辨认恐慌和压力的身体反应——这是本地医院去年新设的“应激心理小组”,在农村防灾里属于新鲜事。
晚上八点,武安镇的临时会议室灯光还亮着。罗兴斌把“农业核灾”挂在最前面,现场核查农田灾情,保险公司迅速理赔的表格一张不差。秋粮抢收需要政治责任和现场效率结合,粮食烘干收储的临时仓库第一次启用了新定制的抗涝塑料膜,有些村民在仓库门口抽烟聊天,等着自家稻谷进场。排水与粮收之间,专业与琐碎不断交错。
对于隐患整治的细节,比起政策汇报,实际操作更复杂。隐患路段的标志是去年刚换的大型警示灯,每隔一小时闪烁一次;泥石流易发地段安排专人蹲守,遇到塌方就直接转移群众。信息共享成为整个救灾流程的底色——三道河水库的泄洪量、泄洪时间,每项数值都设有多级预警,村委会、属地政府和群众同步收到消息,手机自带震动和提示音。
农业部门自救的推进,也是县里干部的直接经验。他们往往扛着技术手册一步步走进水田,指导航农如何申报保险、拍摄受灾农作物照片上传审核。从去年秋天开始,有些村里率先响应了“自救指导快线”。河道清淤不到位、汛前检查不细致等细枝末节被翻到桌面,说起来不少是基层干部的亲身教训。指挥调度的科学性,就在这些重复的细节里被逐渐推高。
中午时分,蛮河流域的雨又下了一场。调度员的手机屏幕上,数据指标每隔半分钟跳一次。陈栋在地质灾害隐患点临时搭起工作桌,几张地图反复摊开,临江小镇的房屋与设备安全逐个过筛。救灾的善后流程,粮食抢收、烘干、理赔、救助机制在地头和村巷间流转。县委副书记蒋双成和办公室主任李采明也在一线,手里捏着资料和避险预案。
这些场景总带着一点潮湿和泥泞气息。暴雨后的小镇没有等到专门的仪式,只有一轮“自下而上”的信息报送机制,每条灾情都是县办冷静无声的汇总。偶有村民在水退后围在一起聊起去年防灾时的笑话,带着新学的水文知识胡乱猜测下次泄洪时间。救灾、安抚与重建,像是小镇生活里的低调插曲。眼下天还未全晴,但人们已经开始收拾农具,准备秋收,鞋里还有未干透的泥。